许久,老林走出病房,召来走廊上踱步的沈时曜,“她暂时没事。”
沈时曜终于松口气,“我能进去看她吗?”
“能。”老林揉了揉太阳穴,右掌罩住沈时曜的左肩,“但是沈时曜,我警告你。梁珍已经流过一次产。她的本来就是难受孕、难保胎、难生产的,上次流产无疑是雪上加霜。这次晕倒的确是因为受了刺激,主要还是她体质差。你想要她生,就打起精神来,好好保护她。不仅仅是头三个月,是直到胎儿呱呱坠地。明白吗?”
“我明白。”
沈时曜回得颇为沉重。
这世上没人比他更盼望她能安全无虞地生下孩子。
可偏偏……奶奶在这个节骨眼离世。
他真的无法保证,她能熬过这个劫数。
她这几年被他母亲,被他推来搡去,不就是还抱着奶奶醒来的希望么?
现在这簇微弱的火苗,终于灭了。
梁珍第二天清早才醒来,将将睁眼,便在朦胧的光影里看到沈时曜的身影。
乍入心田的,是安定的温暖。
旋即,她想起奶奶离世的噩耗,眼角泛湿。
双目聚焦,梁珍看清了:沈时曜趴在床边睡的,眼窝深陷,有一圈黑眼圈。
他应该是彻夜守着她,没睡多久。
否则以他的警惕性,她稍微折腾出点动静,他就感觉到了。
半坐起的梁珍,目光直勾勾地望着柜面上的水果刀。
她知道,在沈时曜昏睡之际,或许是今后她唯一求死的机会。
奶奶离开了,她所有的盼望随之烟消云散。
探出手,她咬紧牙关,伸展五指,想要勾住那把银光熠熠的水果刀。
指尖触到凉冷的刀刃时,她突然触电般缩回。
“怀了。二十八天了。”
她怀孕了。
二十九天了。
她死无所谓。
那未出世的孩子,何其无辜,她怎么能残忍地扼杀他/她的生命?
梁珍靠回床头,再不想去碰那水果刀。
也忍着,不去想奶奶。
可想念这种事,怎么忍得住呢?
沈时曜浅眠,没睡多久醒来。他神经紧绷,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张望梁珍。
冷不防看到她浅笑嫣然,他愣住,“……小珍?”
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?
“沈时曜,奶奶的丧礼,你会帮忙筹办的吧?”梁珍游神了两个小时,显得此刻尚未抽离的自己心如止水。
沈时曜心惊肉跳,却不敢深问。
他唯有顺着她的意思:“当然办。”
察觉出他过分的小心谨慎,梁珍心中酥软,自是于心不忍。
缓慢下地,她从后面抱住沈时曜。
用她的心脏,去感受他的心脏。
“时曜哥哥,你放心。我会活着的。为了你,为了孩子,为了我自己。”
怕他难受,她有意将他放在最前面。
实际上将她从寻死的念头拽回的,是腹中胎儿。
霎时,沈时曜全身僵硬。
幸福来得太突然,他只有震惊。
许久,他用力地包裹住她瘦得骨头凸起的双手,延长这个拥抱的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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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沈朝,你就是这么保护梁珍的?”向来在下属面前从容冷静的沈时曜,得知梁珍在丧礼上失踪,彻底失了控。
失了态。
沈朝唯唯低头,不敢多言。
沈时曜怒不可遏,“还不去查,是怎么回事!”
得到命令后,沈朝立马着手调查。
丧礼还没结束,沈时曜还需要主持大局。他清楚,只要梁珍在,她就会希望奶奶的丧礼完整地结束。
这是她送奶奶的最后一程。
好不容易,他相信梁珍不会寻死,会为了孩子活下来。
为什么,又横生枝节。
许秋不在了。
沈时曜敏锐地发现,假惺惺过来吊唁的许秋,在梁珍不见后也消失了。
而她来的时间也足够短。
想到前仇后怨,沈时曜几乎认定是许秋对梁珍下手的。
赵夫人被他威胁,为保名声,冷藏了小情人。估摸是对小情人补偿,赵夫人找了打手围攻赵平科,下的狠手。赵老头现在还躺在医院,醒来大概也废了。
这样的赵平科,连觊觎梁珍都不行,何谈伤害?
除了许秋,还可能伤害梁珍的,是他的母亲。
但母亲正温柔端方地和葬礼上的来宾寒暄。
丧礼将将结束,沈时曜来不及等沈朝的结果,直接飙车去许家。
人都有软肋。
他的软肋是梁珍。
丧心病狂的许秋的,应该还剩下她的父母。
沈时曜登门,许父毫无防备,“时曜?”
许父还在暗喜,难道冷落小秋的女婿,终于肯回头了。
他怎么都没想到,沈时曜拿枪抵住他的太阳穴:“想要活命的话,就让你的女儿,放了梁珍。”
“沈时曜,你!”许父再生气,都怕沈时曜真开枪,连骂都不敢骂。
刚从楼梯口下来的许母,捂住嘴巴,惊诧地望着这一幕。
沈时曜冷锐的目光落在沈母张皇的脸上,“伯母,照我说的做,打给许秋。”
原本,面对绑架这种小伎俩,他有很多种办法,不用这么极端。
今时今日他用枪抵住许父的脑门,又胁迫许母打电话,等于和许家彻底撕破脸皮。对他日后的生意,没有半点好处。
可他等不了。
今天是奶奶的丧礼,他害怕没有他陪着,梁珍又会想不开。
他害怕许秋不知轻重,折磨梁珍。
要是梁珍流产,那她绝对不会为他活着的。
这点自知之明,他还是有的。
但是他想要她活着!
陪着他!
许母顺利打通电话,但哆哆嗦嗦说不利索话。
沈时曜见状,不耐烦地说:“把电话给我。”
沈母照做。
沈时曜冷声:“许秋,你爸妈的命在我手里。你最好放了梁珍。”
“沈时曜,你!”
许秋恶狠狠扼住昏迷的梁珍的脖子,眼泪止不住地流: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!为什么!”
这下,沈时曜更确定梁珍在许秋手里。
面对她的质问,他平静地重复:“放了梁珍。”
他特意给她听他扣动扳机的声音。
“小秋,你为什么这么傻!”
许父许母被刺激到,异口同声。
“行,我放!”许秋说,“你在我家别动,我来找你。”
他脸若寒霜:“十分钟。”
许秋苦笑,挂断电话。
“开车。回家。”许秋吩咐司机。
车掉转方向。
许秋打量梁珍的脸蛋,心里怨愤不止。
就算是个美人,也不至于倾国倾城,沈时曜怎么就独独爱她梁珍呢?
倏地,她看到梁珍脚踝处一抹嫣红。
她忙不迭倾身,卷高她的裙摆,自然而然发现血是从哪里来的。
思及沈时曜的过度紧张,她笑吟吟放下裙摆,对昏迷的梁珍说:“你怀孕了?”
女人的直觉,有时候准得可怕。
“沈时曜碰都没碰过我,你居然怀孕了?”
“你怎么可以怀孕?”
“为了你,沈时曜都能要我爸妈的命,我怎么可以让你幸福呢?”
“沈时曜害我半生孤苦,我怎么可能成全他呢?”
“你们这对狗男女,别想有好日子过!”
说话间,许秋扯出枕头,重重摁在梁珍的腹部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