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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圆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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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、圆满

面具静静躺在地上, 无人问津, 现在的他,只是谢咎。

雪肤花貌,鬓发如漆。

被那双眼儿盯着,寻常人定是骨头酥掉半截, 魂飞天外,迷得找不着北。

徐碧琛抬手, 从他脸上轻柔拂过。

她笑了笑, 道:“都好了。”

谢咎依恋地贴着她冰冷的掌心, 睫毛覆下, 他发顶有阳光盘旋, 犹如最浓艳的颜色里加了一点霜雪,那么炙热, 又那么浅淡。

“还不如不好。”他眼底晶莹闪烁, 可怜兮兮地说,“有疤的时候你还会看看我,没疤了, 反而对我不管不顾。”

女子歉疚地说:“之前我未记起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谢咎展颜, 像沾露而开的昙花, 仅一瞬,便艳色无边。

“现在夫人记得我了。”

虽然姗姗来迟, 但总算还是等到了。

“这些年过得还好吗?”

“不太好,变成了你讨厌的样子。”怔怔垂目,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, 神情怅然,不知想到了什么,隐约觉得舌尖发苦。

她伸手,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。

“辛苦了。”

那些一个人苦熬的日子,实在太久,太孤独,也太漫长。岁月无声,把他磨成了另一种样子。

谢咎仰头,冲她眨眼:“其实我也很好,夫人信吗?”

“我知道。”她一直都知道,阿幸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。

如果命运给予新的选择,他一定,一定会很好。

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眼中蔓延,他柔声说:“可我运气差,来得太晚,太迟。”

所以无论他再做多少努力,她也不会属于他。

这么耀眼的光和暖,不为他停留。

徐碧琛许久没说话,忽的,粲然一笑:“阿幸,我可以抱你吗?”

话音未落,她便被一道急切又无可抗拒的力量拉入怀中。

“可以。”男人贴在她耳边,虔诚落下轻吻,“抱抱我吧。”

两人静静相拥,谁也没有说话。

半晌,他浅浅弯唇,问她:“是夫人动手,还是阿幸自己解决?”

徐碧琛起身,居高临下,袖口轻抬,露一道雪光。

对着他温柔解颐,道:

“我来吧。”

谢咎欣然颔首:“如我所愿。”

门外起一阵清风,雪花开始飘落。

女子踏出门槛,随手扔掉手中浸着猩红的匕首。她以手掩目,眺望远方,见骄阳当空,低声自语道:“下雪了…”

说罢,昂首,仪态万千,慢步走下台阶,边走,朱唇轻启,掷地有声:

“罪人谢咎,祸乱宫廷,今已,伏诛!”

与此同时,百里外,群山之巅。

青衫道人神情一震,慨而长叹,高呼:“帝星陨落,天道归位。”

举世间气运而成的天道之子,终于尘埃落定。

他尘缘已断,如今也该辞谢凡间,去求他的无上道了。

*

景珏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来收拾残局,将所有还未处决的臣子尽数放出,亲自登门致歉,又大赦天下,以彰仁德。

对那些已经牺牲的官员,追封品级,厚待其亲属。

幸而他以往的贤明早就深入人心,这阵子虽惹了众怒,但平息起来也快得很,稍加安抚,又向天下陈明奸臣作祟的隐情,便没了什么障碍。

太后经此一事,人老了许多,精气神大不如前。

徐碧琛去她宫里请安,竟然看到她鬓间冒出了几缕白发。

“母后,您…”欲言又止,不知如何开口。

她瞥过来,神情和蔼,拍了拍女子的手,道:“哀家年纪到这儿了,老些也正常。”

都是女人,哪儿会不爱惜容颜。

可她说得从容,似乎真真正正将这些看开,不再为此困扰。

琛贵妃笑着说:“改明儿乔神医入宫,再让他给您开点方子,不消几日,您肯定比妾身还像小姑娘。”

太后嗔怪道:“贫嘴,哀家可没这个心思和你们争奇斗艳。”

许是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,她保养得当的脸上,头一次出现了这么明显的皱纹。

眼神稍稍黯淡,太后叹气,对徐碧琛说:“你是个好孩子,与皇上情投意合,又难得聪慧,无论怎么看都无可挑剔。以往哀家太过执着,一叶障目,待你不算亲厚,在这里先向你赔个不是。”

贵妃讶然,连连摆手:“妾身受不起。”

却是没有否定她说的话。

“长乐…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,话衔在嘴边,徘徊数次都说不出口。

整理了一下思绪,她艰难继续:“哀家对长乐存着偏颇的心,委屈你和皇儿许久,是我之过失。以后我会把她送到蔺国公府上,由我胞妹代为抚养。你们便安安生生过日子,不要再为多余的事烦恼。”

徐碧琛唇畔含笑,但笑不语。

又听太后说:“我命途多舛,二子皆亡,三十来岁成了寡妇,膝下只剩皇帝一根独苗,是以护犊心切,当了个不讨喜的亲娘,也当了个不懂事的婆婆。这次季珑历生死大劫,多亏有你在身侧不离不弃,反倒是我这自诩爱子的老婆子什么也没做成…遇到合适的人并不容易,从此往后,哀家只要我儿欢喜,绝不会再生是非。”

言下之意是…

贵妃抬眸,与太后对视。

她笑容慈祥,道:“你封后那日,哀家会送上份厚礼,以补从前缺失。”

闻言,华服女子双手叠起举过头顶,行了个礼,沉声说:

“妾身,谢过母后。”

*

从长乐宫里出来,雪雾初霁,天光晴朗。

路过一丛寒梅,香气缭绕,她拎着裙角轻快旋转,脚尖轻旋,像只翩飞的蝶。

蝴蝶乱飞,撞了南墙。

贵妃吃痛一声,捂着额头低呼。她揉揉脑袋,听头顶传来道低沉男声:

“又不看路。”

略带责备,却让她心生喜悦。

徐碧琛扬脸,灿烂地笑,踮脚揽住他的脖子,猛地跳起,冲着毫无防备的男人狠狠一亲。

皇帝身后的一行太监立刻捂眼低头,假装空气。

景珏呆呆地捂着脸,一时做不出其他表情。

她勾住他的脖子,轻轻往下拉,他就乖顺低头,任她宰割。

附在他耳边,笑嘻嘻地说:“珏哥哥,雪色真好,你愿意和妾身一起,看雪看到八十岁吗?”

“雪色?已经放晴了…”

眼波横飞,剜他一眼,嗔道:“傻子,我是说,我心悦你。”

他那颗不太聪明的脑袋,像闷在锅里的南瓜,水在滚,气在跳,南瓜胀啊胀,忽的,嘣——

退后两步,捂着脑袋,眼神左右飘忽,盯着脚尖,小声说:“是不是太冷,有点烧了?朕叫御医来瞧瞧…”

哎,平时挺硬,这时候软了。

傻子,傻子!

徐碧琛无奈叹声气,勾着他手,与他往披花宫方向走去。

“嘿,后面有人看着,你臊不臊?”

景珏冷酷地说:“有人吗,没有啊。”

闻声,随从如鸟兽般奔散,一眨眼的功夫,花园里连个影子都没剩下。

“……”她摸摸鼻尖,哼了哼,“反正我已经喜欢你了,你有什么想法?”

他眼神像冰棱,在日光下化成一滩水,泛起点点散碎的光。

“我从今日开始,不再饮酒,少食肉,多运动…辣子也尽量吃些,暖身体。”

“诶,妾身这么大胆的表白心迹,您就想到吃的了?”

他指腹磨了磨衣角,忍住忐忑,道:“我年纪比你大,要好好保养,才能多陪你些日子…现在,现在开始还来得及吧?”

她偷笑了声,甜甜地说:“来得及。”

“明日是黄道吉日,宜嫁娶…朕先回养心殿撰诏…”景珏急得语无伦次,转身就想走,被她一把拉住。

疑惑低头,见女子巧笑倩兮,贼兮兮道:

“别急,还有一件事,我要去做。”

*

长草萋萋,冷宫中,朱墙褪色,瓦上结网。

季宝儿缩成一团,依在墙角,阖着眼皮,发丝凌乱。

“没事的,没事的…我还有机会。”

她指甲掐着掌心,死咬嘴唇,一边颤抖,一边低声安慰自己。

这么多绝境都挺过来了,她还怕什么?只要雪域尚在,她就有机会翻盘。

别怕,别怕!

“雪域,你不会离开我的,对吗?”

那边久久没有传来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