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月说:“何将军接到电报时就已经去问过了,对方准备的药品早就和军队一起出发,只有下所剩无几的伤药,比我们药堂的存货还要少。”
“医院呢?西药也许更快见效。”
“现在西药还是属于特权阶级的,药价贵,一般人都用不起,更何况是要大量提供给军方。”
“原来如此,”白术想了想,说:“前几日,我们平常收三七的农户说今年还剩下许多三七,来问我们药堂要不要收。因着年关将至,不想囤太多货物,便没有要。我派人即刻去问问,许还有也不一定。”
新月说:“一来一回,路上又耽搁了时间,我亲自去吧。”
她坐上汽车,约莫半小时车程到得目的地,可惜那农户却说三七都卖给了去北方的商队了。
新月正泄气的时候,瞧见蹲在路边田野里的张诗华。
原来他是出城来研究草药的。
听了她这一言,张诗华倒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。
他说:“你现在收三七,再磨成粉制成药,怎么也得好一段时间,到那个时候,伤兵们的手呀腿呀早就溃烂了。我认得一人,占山为王,就在前面山头,人称白寨主。虽说落草为寇,比许多军阀都要好得多。我曾救他一命,他亦有大片药田,种药制药,也许能帮得上忙。”
新月当然信得过张诗华。
因着张诗华说他这位朋友不喜欢军阀和士兵,所以新月命随行的卫兵先行回去,她坐上张诗华的车前去。
已过了黄昏,汽车顺着路一直往北去。因着是郊外,隔了许久才有路灯或才见到一户亮着灯的人家。天气冷,透露出来的光线渗着凉意,映在青石板上,形成一方一方的淡黄色,素雅又漂亮,一丝丝地渗到夜色里去。
不久以后,他们开上了山,望见稀稀落落的灯火。
又往前驶了一会儿,车前横着铁蒺藜,几道刺眼的白光照射在车头。
白光刺眼,新月不由得抬起手试图遮挡一点儿视线。
张诗华自报家门,对方派人去禀告,很客气地将二人请进大厅。
一阵粗狂的笑声由远及近。
一个身长九尺,身材壮硕的男人从后堂大步迈出。他丹凤眼,卧蚕眉,相貌堂堂,威风凛凛。新月和张诗华站立相迎。
此人应该就是张诗华所提及的白寨主。
只见他亲昵地拍着张诗华的肩膀,呼喊道:“张兄弟来此,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。”
二人寒暄片刻,张诗华便直入正题。
白寨主目光犀利,打量了新月片刻,才道:“寨里确实有磨好的三七粉存货。”
新月说:“请求白寨主帮忙,价钱上绝不会亏待您的。”
白寨主呵呵一笑,嘴角却挂着三分轻蔑:“这可不是价格的问题。只我最是厌恶军阀。你还是个军阀的娘子,本是要把你扫地出门的,看在张兄弟的面子上,此事休要再提,只当来寨里作客一番。”
新月仍想再劝说,被张诗华制止。他低声说:“容后再图谋。”
她只好隐忍作罢。
白寨主设宴隆重地款待两位客人。
一桌子的山珍海味,虽不够精致,却色香味俱全,特别是那一锅一直在火炉上炖着的羊肉锅,不腥不膻,肉香诱人。
白寨主和张诗华用着海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,谈笑风生,而新月则食不知味地吞咽着,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。
正当气氛热络时,忽然,张诗华话锋一转,说:“曾听闻白大哥家中有个闺女,怎不出来见客?”
新月正存疑,虽说张大哥为人坦荡磊落,又是接受的西式教育,大方没有偏见,可也不曾这般不规矩地提及别人家的女儿。要知道,民风再开放也没有这个道理的。
白寨主眼神一凛,哼一声地把海碗扔在桌上,半碗酒洒了出来,说:“张兄弟,我敬你是个好医生,可别得寸进尺了。”
张诗华不慌不忙道:“白大哥稍安勿躁,小弟曾听闻您的闺女受尽病痛折磨。我既唤您一声大哥,您的闺女也就是我的侄女,怎会不为她着想呢?”
他指着新月说:“新月是一名医生,医术颇精,在我之上,又是女子,替侄女看症不是正好?”
白寨主重新打量着新月,似在考虑张诗华语中的真实性。
新月这才明白张诗华为何要提及白寨主的闺女。这是一个好的机会,只要她能够替白寨主的女儿治病,想来他就不能拒绝自己的请求了。
新月感激地望了一眼张诗华,然后无所畏惧地迎上白寨主的视线。
许是被新月眸中的坚定所打动,又许是因着一片慈父之心。
他终是动容了,说:“只要你能替小女治病,要多少三七粉,全部给你。”
新月起身,真诚地向白寨主表示谢意。